2010年9月23日星期四

艰 苦 的 岁 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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艰 苦 的 岁 月     王 家 备
  无情的岁月,像世代奔腾的黄河流淌不息。逝去的往事,似空中飘浮的烟云转瞬即逝,似歌颂似哀诉,记录了不知多少人间悲欢离合的辛酸,生死诀别的悲痛。 回首往事,抚摸累累伤痕,掀开记忆的画页,不忍卒读。铺天盖地的政治运动,炮火萧萧的文攻武卫,深深定格在我的脑际。深知个人肉体和精神上的伤害难比党和 国家的创伤,但记忆像一只永远被牵在我手中的风筝,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一直萦绕在心头。那是一场灾难,一场恶梦,痛定思痛长歌当哭
1957年反右时,对我在教育杂志和文艺刊物上发表文章的每一个铅字、每一个标点都进行了严格们审查,断章取义“鸡蛋里挑骨头”,出乎意料的我所发表的文 章全被称之为“毒草”。加上我父亲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、焦作煤矿宪兵队中队长和罪恶的官僚地主家庭,又并非意外的被戴上“右派分子”的帽子。真不明白人为 的一顶帽子,竟然使人们再也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了,同学朋友像躲瘟神一样远离我,得意门生像见敌人一样仇视我。我多么渴望过一天没有担心害怕没有奚落歧视 无忧无虑的日子啊!我真后悔不该念书上大学,不该参加工作当教师,要不然怎会有今天非人非鬼的下场呢。根据我的年龄、体力可以承受任何强度“劳动改造”的 考验,像奴隶一样在打塘工地上流汗,似牲畜一般在磨房中流泪。但一句污言秽语、一个鄙夷的神色,都可以使我心惊肉跳彻夜难眠,刺得我心头流血、吓得我神不 守舍。非常幸运,1960年我侥幸被起用安排在我家附近一所属大队管理的农村中学教书。和我相依为命的母亲,在我上班的第二年临近春节时撒手而去,孤独的 我在1962年和一位心地善良家是外地在本地教书的小学教师结了婚,她的到来,使我得到很大的安慰。儿子来到我们身边,给我带来了欢乐和希望。
  原以为可以过上风平浪静的日子了,可是好景不长。人才夭折、明星陨落、社会挣扎、祖国呻吟,打着鲜红的旗帜向科学宣战,向文化进攻,扫荡知识,践踏理 智的“文化大革命”又给我重新戴上“右派分子”的帽子,轮流批斗,挂牌游街游乡。妻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,在红卫兵的威胁挑唆下,在整人火线入党的双突(突 击入党、突击提干)大队支书的强迫下离我而去。不满周岁的孩子因是“地主羔子”“右派崽子”,说啥也不让他亲生母亲带走。从此,我开始了既当爹又当娘的艰 苦岁月。被赶出学校后,在村中属于我自己的那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里。这算什么家呀,没门没灶没床没桌,蜘蛛占据了所有空间,雨可以长驱直入,风可以任意 穿梭。我只有织柴为门、铺草当床、支坯作灶,孩子放在好心人送来的筐内,搁在不漏雨少透风的墙角。白天游乡时,我前挂牌后背孩儿,夜晚批斗时,孩子在家任其哭嚎。在那虔诚同邪恶拥抱,蒙昧和幼稚结合,是非颠倒人妖混淆的年代,我这个“坏蛋”能在挨罢斗回家照看孩子,这对阶级敌人来说,已经是最大最大的仁 慈、恩惠和宽大了。
  一个冷雨敲窗的夜晚,夜是深邃的,雨是冰凉的,我们这几个坏家伙正在大队会议室里,接受贫下中农吹灭灯“教育改造”、“触及灵魂”的例会,怒斥漫骂声 中伴着按头拧胳臂,拳打脚踢的疯狂动作里夹杂着纯器落在身上,我只有用两只手抱紧脑袋任其摆布。长达几个小时的“教育改造”总算结束了,我已经麻木不知疼 处,头晕眼花不辨东西南北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牵挂家中正发着高烧的嗷嗷待哺的儿子。在爱心的驱使下,我挣扎着起来,强支持着遍体鳞伤的身体,拖着灌铅似 的双腿,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,踉踉跄跄时走时爬往家中奔去,仿佛眼前每一寸路都在延伸着距离。当我万分艰难地走近家门时,屋内死一般的沉寂,一种不祥之 兆袭上心头,本能的推开柴门,急忙去摸破筐中的孩子。他一动不动,鼻孔里连微弱的气息都没有了,胸前只剩下刚能觉察到的微温。一种从没有过的莫名其妙的恐 惧占有了我所有的神经。急忙点灯一看,孩子已经安详地紧闭了双眼,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,四肢冰凉,面部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恐惧,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。身边 还放着好心人送来的熟鸡蛋……。我两眼一黑,瘫倒在筐前。当我醒来时,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公鸡的啼叫,我发狂似的亲吻着儿子,嘴里不住地念叨:“儿子呀!我 亲爱的宝贝,爸爸对不起你呀,都是爸爸造下的孽,你是无辜的,不该这样死去呀……”。我没有了亲人,希望也完全破灭,觉得自己活下去已没有了任何价值,真 想立即离开这个使我受气受累受罪受打击,失去一切的非人的世界。面对昏暗的灯光呆呆地坐着,怀里紧紧搂着孩子,脑子里一片空白,我不敢大声哭也不敢高声 嚎,生怕惊醒熟睡的儿子,眼泪只能往肚里咽。脚步声由远而近,在屋门外停下来,狼嚎似的吼道:“天快明了,抓紧把孩子喂好,别耽误到公社集上开现场会。” 这是我村红得发紫视我如仇人,破“四旧”的闯将,才提升的二杆子生产队长的声音。他的话就是圣旨,根本就没有缓和商量的余地。我想向他说明一下情况,想起 了孩子病重看病都不准假,何况今天去公社,孩子……,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准假。我的心像刀搅一般,头轰得像斗那么大,苦涩的泪水流个不停,觉得被压抑的感 情快要沸腾将要爆炸。我木讷地站起来,把孩子抱在胸前的怀里,用衣服裹紧,用绳子拴牢,幻想用爱心和体温唤醒这个幼小不幸的生命,给苦命的孩子最后的温 暖。万念俱灰一切绝望,真想和儿子一起去找母亲,纵然用尽全身的力气,也无法拴牢上吊的绳子。欲死不能,痛苦得使我全身颤抖,脑海里乱麻一团。
  远处传来了乌鸦的哀鸣声,使我毛骨悚然,这个恶鸟也有一个温暖的巢呀!我多么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呀,家在哪里?亲人又在哪里?母亲、儿子与不是出于内心 离我而去的妻子又在哪里?我的心碎了,泪也流干了……。杂乱的鸡叫迎来了东方的鱼肚白色,天快亮了,我只有怀揣儿子去公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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